煙花在上空持續不斷地燃放了十五分鐘，人們拿著手機爭先恐後地拍著照錄著視頻記錄這一美好時刻，也有人背對著江面以煙花為背景自拍。

蘇明蜩靈機一動，拿著手機偷偷用指紋解鎖，在相機軟件的大致方位按了一下，悄咪咪向後退了一步，舉起手機調至後置攝像頭，沖鏡頭豎起兩根手指，按下拍攝箭頭的那一秒將鏡頭向左偏了偏，剛好將林幽的半張臉拍了進去。

一番動作行雲流水，就是可惜在按下快門的那一瞬間，天空的煙花剛好暗了下來，他只拍到一張暗圖，他自己的臉倒是清楚，林幽的那小半張臉極為不明顯，加之身後的人多，看著倒像是個突然入鏡的路人。

“你在做什麽？”

“啊，沒什麽。”蘇明蜩快速地將手機收了起來，心虛地轉移話題，“煙花好看麽，有沒有被震撼到？”

“……汙染環境。”林幽聳了聳鼻尖，從衣兜裏掏出個口罩戴上，於她而言，空氣中的硝煙味有著重了，粉塵也多。

“確實。”蘇明蜩點點頭表示讚同，“不過這些年管的嚴，都在倡導綠色環保，市內一般不讓燃放煙花爆竹，像這樣的場面，一年也就這一次。”

又裝作感嘆地補了一句，“煙花易逝，看看就過去了。”

林幽：“沒有什麽是不易逝的。”

對於您這山神來說，啥都是易逝的吧？煙花也好，人也罷，於她而言都只是一瞬的事。蘇明蜩不由得想起，若自己真的喜歡上了林幽可怎麽辦？她的壽命那麽長，可以說是永生，他活不過百年，現在他也二十三了，連百年都沒有了，他只不是是林幽漫長人生中的一道過影而已。

他與她是不可能的吧……

跨年煙花秀結束了，人群開始湧散，災難也是這個時候來臨的。

蘇明蜩與林幽本是在人群的外圍，可林幽走得慢，一下子就被後面追趕上的人群包圍了，她有些不悅，側著身子，努力避開，看起來像是有些討厭與陌生人的肢體碰觸。好在也沒有人不長眼的撞到她，不然真怕林幽一掌將人打飛。

離他們百米外的一處人流更密集之地，人們比肩接踵，推推嚷嚷，不少人根本不用自己走，幹脆就是被周圍人擠著走。

“老娘發誓，下次絕對不來擠了，誰愛擠誰擠！”

“你上次在商場搶它周年慶的蛋糕時也是這麽說的，還有上上次那個快閃店開業的時候，你可都是這麽說的！”

“得，好漢不提當年勇……啊，我的手機！”

手機掉落在地上，打了個圈，還被人踢了一腳，她下意識地就要彎腰去撿，卻被身後的人群一擠瞬間撲倒在地。

“小慧！小慧你沒事吧？”她的夥伴見她摔倒立刻叫了起來，眼看著後頭的人源源不斷地擠上來，她又急著喊，“別擠了別擠了，有人摔倒了！”

可周圍的人實在是太多了，她的那點音量，剛出口就被其他嘈雜聲埋沒，小情侶們在討論等會去哪吃夜宵或者去哪家酒店；男人咒罵著前面的人怎麽走的這麽慢，粗鄙的字眼不絕於耳，女人小聲地安慰著他，心裏卻也煩躁得很；一旁的小孩受了驚嚇放肆地大哭了起來，父母怎麽也哄不好；年輕人著急的看著手機，他叫的車都排到一百多號去了，這下可怎麽回家……

人人都在為自己的事煩惱，爭著搶著往出口擠去，誰都沒有註意到人群中有人摔倒在地。

只有小慧的夥伴著急地像上前扶起小慧，可她們中間隔了兩個人，毫無縫隙可過，身邊的人都沒有註意到有個女孩摔倒在地，只是一個勁地往前擠，她也被推得越來越遠。

小慧倒下去的那個空缺，立刻被身後的人填上了，她個子較矮，除了她的夥伴，哪怕是本走在她身後的人也沒發現她不見了。

她摔倒在地後，只看了一堆腳，她伸手抓到了手機，但不知是誰剛好走過，一腳踩中了她的手背，疼得她直呼痛。踩著她的那人也嚇了一跳，立刻縮了腿，差點摔倒，想看清腳下是什麽東西時卻被身後的人擠走了。

她的身上被踩下第一腳，第二腳……她根本沒法站起來！有路過的人覺得不對勁想低頭一看，可夜色太黑人們都穿著棉襖羽絨服，看不清腳下到底有什麽。但也幸虧是冬天，小慧穿得厚重，暫時還沒有什麽大礙，就是手與身上幾處有些疼。

她握著手機努力將自己縮成了一團，卻意外觸碰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，這時手機屏幕剛好亮了，微弱的光照到了那個東西上。

是一朵破損的玫瑰。

是誰的玫瑰花被擠掉了，竟是和她一樣被人踩踏，黑暗中，她總覺得有人在看著自己，可是以她這個角度，除了能看到腿，還能有什麽？總不可能是貓貓狗狗的吧，若是，在這樣的環境下，寵物們早已被主人抱起，免得一不小心被人類踩死……

她的手觸碰到屏幕上的照明按鍵，裂出四五道痕跡的手機背面射出一道亮光，刺的她瞇上了眼。

待適應了一下後，她發現，離她不到十米的地方，一張臉沒了血色的臉正對著她，那一雙眼睛睜得老大，鮮血從她的眼眶裏流出，直勾勾地看著她！她的腦子裏浮現出‘死不瞑目’這四個大字！

小慧張著嘴微哈了兩口氣，一股涼意從心底蔓延到頭頂、到四肢……直覺沒有錯，真的有人在看著她，這個人還伸著手，朝著她，一臉猙獰似要把她拉入地獄……

她拉回了一絲理智，發出了生平最淒慘的叫聲。

……

蘇明蜩與林幽走向的是另一個出口，這裏人相對較少。

“他們怎麽都往那走？這邊出口不對嗎？”一對小情侶向蘇明蜩問路，他們不是本地人，是第一次來S市旅游。

“那個是北出口，出了那就是出租車網約車的停靠站，離地鐵公交車站也近，但現在地鐵是沒有了，公交的夜班車還有。”蘇明蜩解釋道，“這邊是南門，是小門，附近停不了車，公交車站有是有就是車次少，你們若是住的不遠，建議還是走路，會快點。”

“多謝了。”那二位情侶謝過蘇明蜩，急急忙忙地向北門走去，他們住的還真有點遠。

“今年外地游客也挺多的啊……”蘇明蜩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嘀咕道，回頭對林幽道，“咱們也趕緊回去，紫憐惦記這貓罐頭都快惦記瘋了，咱還晚回去了這麽久。”

林幽沒回答，而是從他的口袋抽出那支先前買下的玫瑰，放在眼前轉了一圈，細細端詳著。

怎麽突然打量起了這玫瑰，起先見還以為她不喜歡玫瑰呢，蘇明蜩正想問她在做什麽，突然一陣風吹過，堵上了他的嘴。

奇怪的一幕出現了，鳳明明不大，林幽手裏的玫瑰卻隨風搖擺著，花瓣紛紛脫落，隨風而散，像是有指引一般地向他們身後飄去。

“死了。”林幽拿著光禿禿的玫瑰桿子，將它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。

死了？蘇明蜩以為林幽指的是玫瑰死了。

後方起了騷亂，蘇明蜩看到不少人往他們這個方向跑，有一個人慌張的還差點撞倒他。

“這都是怎麽了？”蘇明蜩閃著身，躲避向這跑的人群。

喪屍戰爭爆發了？外星人攻入地球了？都在跑啥啊，看得他不由得有一絲緊張，眼神示意林幽要不也跟著跑一跑？

旁邊一位拿著掃帚的保潔員大媽抓住了一個跑過的路人問道，“小夥子，發生什麽事情了啊？咋一個個都跑的這麽急的啦？”

跑的那小夥子一臉驚魂未定，“阿姨，你是沒聽見，剛才有個女的叫了一聲，那聲音賊可怕，淒慘的跟見了鬼似的，叫的人心裏發毛，我看有人跑了，我也就跑了……”那小夥喘了兩口氣，向後一看，“誒，我女朋友呢？雯雯！雯雯你人吶……”說完急急忙忙又去找跑丟了的女朋友。

“不就有人叫了一聲嘛，嘖嘖嘖，害怕的把自己女朋友弄丟了，說不定是丟下女朋友自己跑了，這樣的人……不值得托付啊……”大媽嘖嘖道，似很有經驗，“現在的年輕人啊……”

“你好，認識一個賣玫瑰的小女孩嗎？”林幽主動向那大媽搭話。

“買玫瑰花的小女孩？有有有，有一個，那小姑娘，五歲就在這裏買花了，買了快三年了。叫什麽不知道，問她她也不說，我們管她叫賣花那孩子，這孩子長得好，會說話，性子強，有時生意可好了，沒一會就賣完了。有一次，這小姑娘還送了一朵花給我，哎呦呦，老婆子我年紀大了，還能收一朵玫瑰花，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。”大媽一想到那日收到玫瑰的場景，臉上情不自禁地堆起了笑容，顯得高興極了。

“她的玫瑰是從哪進的貨，知道嗎？”

“這……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
“好，謝謝。”林幽道了謝，向後走去。

“怎麽了怎麽了，那玫瑰怎麽了？花有問題？”蘇明蜩忙追了上去。

“可能在我身上待了一會沾了點靈氣，剛才它自己脫落，追它在意的人去了。”

“……”那我在你身邊呆了這麽久是不是也會有點靈氣？蘇明蜩想這麽問，但他不敢，林幽的下一句著實震著他了。

“那小姑娘死了，花居然會追隨她而去，這種感人的事，許多年未見了。”

“誰？誰又死了？”蘇明蜩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。

江邊再次吹起鳳，林幽的頭發迎風而動，她停下了腳步，伸手接下了一片花瓣。

又是玫瑰花瓣，這一次不只是幾片了，蘇明蜩向前望去，人群已經散去了不少，可以看到滿地碎落的玫瑰花瓣和一個小小的身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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